瞭望丨海南船型屋：舟影录文明

◇对船型屋的(de)活化利用不仅体现在原址展现，还应提炼黎族建筑数千年流变(liúbiàn)中不变的文化内核——如船型屋的材料逻辑、空间布局、人与自然共生(gòngshēng)的理念，使之在现代人的生活场域中被继承和弘扬 文 |《瞭望》新闻周刊(xīnwénzhōukān)记者 海南省(hǎinánshěng)东方市江边乡白查村的船型屋（2025 年 6 月 11 日摄） 陈子(chénzi)薇摄 / 本刊 站在高处眺望，海南省东方市江边(jiāngbiān)乡白查村87间船型屋在山海间铺展，仿佛随时(suíshí)准备启航的船队。 形如倒扣木舟的(de)茅草建筑“船型屋”，是黎族文化(wénhuà)的物质载体，也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鲜活见证。 白查村保存着(zhe)目前规模最大的(de)船型屋聚落，与(yǔ)五指山市的初保村、昌江黎族自治县的洪水村所保留的船型屋一起，活态呈现了黎族与自然共生的数千年历史。 2022年，“海南热带雨林和黎族传统(chuántǒng)聚落”作为(zuòwéi)世界自然和文化双遗产列入世界遗产预备名单。近日，《海南热带雨林和黎族传统聚落保护(bǎohù)管理(guǎnlǐ)规划》正式发布，初保村、白查村、洪水村等黎族传统聚落，将通过“双遗产”申报再现“人地共生”智慧。一场关于文化传承(chuánchéng)与活态保护的探索在琼岛大地展开。 独特形制(xíngzhì)映刻生存智慧 在黎语中，船型(chuánxíng)屋被叫做“布降亭竿(gān)”，意为“竹架棚房”，是黎族地区传统村落的(de)代表性建筑。宋代范成大(fànchéngdà)在《桂海虞(guìhǎiyú)衡志》中有关于船型屋的记载：“居处架木两重，上以自居，下以畜牧(xùmù)”。黎族先民面对海南岛潮热多雨的气候与茂密的热带雨林，就地取材，创造出适应环境的船型屋，不仅是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，更烙印着黎族对自然的敬畏与巧妙适应。 走进四面环山(huánshān)的白查村，仿佛踏入凝固的时光。船型屋巧妙运用当地生长的树木、藤条(téngtiáo)、红泥等天然材料，以树干为梁柱，用藤条固定、编织出房屋主体框架，墙体采用红泥与草根混合的泥浆，屋顶(wūdǐng)用藤条紧密编织成倒扣船型拱顶，覆盖(fùgài)以厚实的茅草（葵叶）。 常年关注黎族文化的海南师范大学副校长张引说，船型屋搭建时以藤条捆扎竹木(zhúmù)骨架，较少使用榫卯结构，“这(zhè)恰恰是利用了海南藤类植物优异的防腐(fángfǔ)性与韧性”。 适应不同的(de)气候环境，船型屋的形态(xíngtài)呈现(chéngxiàn)变化。在五指山市初保村，气候潮湿，虫兽较多，“楼上住(zhù)人、楼下置物”的干栏式船型屋，化解了山区居住易潮热的难题。在昌江黎族自治县王下乡洪水村，金字形茅草屋，减少屋顶积水隐患(yǐnhuàn)以及阳光直射面积，适应干热少雨的气候。 张引说，船型(chuánxíng)屋从(cóng)高栏到低栏再到落地式，反映了黎族群众适应自然能力(nénglì)的提升，以及与汉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，具有重要的研究保护和活化利用价值。 在白查村的船型屋修缮现场，常能看到(kàndào)一位皮肤黝黑、技法熟练(shúliàn)的青年男子，他叫符打因，是(shì)白查村土生土长的黎族青年，也是“黎族船型屋营造技艺”市级传承人。 “黎族船型屋(wū)营造技艺”一度面临失传危机，历经一场(yīchǎng)持续十余年的文化抢救。 随着海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快速发展(fāzhǎn)，2009年，白查村村民集体搬迁(bānqiān)至不远处的新村，住进了砖瓦房。 时任东方市(shì)博物馆馆长秦巍庆幸及时抓住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的契机，将白查村作为物质文化遗产得以整村保护至今(zhìjīn)。 “当时一些村干部和(hé)村民找到(zhǎodào)我，希望能(néng)把老村保护起来。”秦巍说。2008年(nián)，秦巍对白查村进行文物普查登记，同年，“黎族船型屋营造技艺”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2012年，白查村入选首批“中国传统村落”，2015年被列为海南省级(shěngjí)文物保护单位。 不住人、不维护的情况下，船型屋的自然(zìrán)寿命就两三年。自2008年普查登记之后，白查村每两年(liǎngnián)修缮一次，村庄原貌得以完整保存。 东方市文化馆馆长陈荣川回忆，2020年前后，“黎族船型屋营造技艺”只(zhǐ)剩5名传承人，没有国家级(guójiājí)传承人，仅一位省级传承人。 符打因的师父符那庆，正是当时那位仅存的省级(shěngjí)传承人。 “若(ruò)不抢救(qiǎngjiù)，这项技艺将灭失在(zài)我们手上！”陈荣川奔走疾呼，从海南省旅游和(hé)文化广电体育厅争取到84万元经费，拍专题片、出书籍、办传承人培训班。培训班每年十余期，每期3～5天，学员每日可获80元补助。 1992年出生的符打(fúdǎ)因，14岁时就跟随长辈学习搭建船型屋，是最后(zuìhòu)一代船型屋居住者。“刚开始住新房不习惯，还是想念老屋的味道。”高中毕业也曾外出务工(wùgōng)，返乡后跟随符那庆系统学习搭建技艺(jìyì)。2019年，符打因获评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，目前(mùqián)是培训班的指导老师之一。 培训班办在白查村村边，培训与修缮同步完成。这种“生产性保护”让船型屋每两年就(jiù)能得到一次系统修缮，避免了临近俄查(échá)村因无人维护而坍塌消逝的命运——俄查村原有165间茅草屋，村民(cūnmín)搬出后仅(hòujǐn)三年就全部灭失。 如今，东方市“黎族(lízú)船型屋营造技艺”传承人队伍已(yǐ)扩大至23人（1名国家级传承人，22名市级传承人），年龄结构显著优化，周边(zhōubiān)乡镇参与过培训、掌握营造技艺的黎族青年已超过200人。 在现代人生活(shēnghuó)场域中被弘扬 目前，船型屋(wū)作为“海南热带雨林和黎族传统聚落”的重要组成部分(zǔchéngbùfèn)踏上申遗之路。 多位受访人士(rénshì)指出，深层次挑战在于“活化利用”。不少村落地理位置偏远，企业不敢(bùgǎn)投资；各市县均准备对聚落进行整体(zhěngtǐ)修缮，恢复聚落原貌，但如何通过文旅(wénlǚ)融合让村民(cūnmín)共享保护红利，目前尚未找到路径；现有聚落只是空空的房舍，如何破解“空心化”，再现聚落所承载的人地互动关系、生活习俗特征…… 张引认为，对船型屋的活化利用不仅体现(tǐxiàn)在原址展现，还应提炼黎族建筑数千年流变中(zhōng)不变的文化内核——如(rú)船型屋的材料逻辑、空间布局、人与自然共生的理念，使之在现代人的生活场域(chǎngyù)中被继承和弘扬。 过去几年，张引带领师生，结合现代人对(duì)居住环境的(de)(de)要求，将船型屋的文化内核注入到海南的民宿木屋、咖啡馆、图书室等公共空间的设计之中(zhīzhōng)。海南省昌江县的木棉广场，张引参与设计的具有浓郁船型屋特色的大型建筑，持续释放着潜移默化的文化影响。 张引带领学生研究设计了一款“可移动海(hǎi)(hǎi)南非遗传承(chéng)体验装置”。这是一个可以(kěyǐ)整体投放(tóufàng)的虚拟互动空间，装载(zhuāngzài)有虚拟展厅，利用数字科技，可全景展现海南非物质文化遗产宝藏，将在海南环岛旅游公路驿站投放。“装置的外观造型由海南船型屋演变而来，游客进入装置可沉浸式体验海南非物质文物遗产，并根据兴趣锁定下一站旅行目的地，这也是为老村引流的一个方法。”张引说。 近两年，符打因带着搭建团队到海南其他地区设计建造了(le)多个船型屋(wū)外形的特色民宿。“我们把黎族建筑文化带出热带雨林，为村民带来(dàilái)了经济收益。我希望通过持续创新，将船型屋带到更多地方。” （《瞭望(liàowàng)》2025年第26期 ）